前陣子我家高齡毛老大半夜離家出走，住偏鄉的我四處找了半天，看著一望無際的荒野，我明白這是牠選擇的道別方式。
我的翻譯生涯跟這隻狗大有關係。那時才來花蓮租屋數月，正在自學翻譯，有天和附近養哈士奇的麵店老闆聊到狗，我提到想養。過沒幾天，麵店老闆就送我一隻巴掌大的狗，說是「黃金獵犬」。這隻一年後果真長很大，不過耳朵是尖的，獸醫說牠有杜賓犬的血統。
因家母的關係，從小家中流浪狗不斷，有幾隻甚至成了地方名犬（鼻涕狗、會保護小主人的狗、會巡田水的狗、會抓小偷的狗等等），所以我自以為很懂狗。實際養了毛老大之後，面臨超多考驗，麻煩事一堆，深刻體認到人類對待其他生物有多不友善，也因此孟母五遷，最後還當了農夫，是失敗的狗主人。
儘管毛老大讓我傷透腦筋，但就像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（Life of Pi）中的孟加拉虎一樣，多虧了牠，我才能熬過十來年的翻譯歲月，也做了不少綠實驗。傲嬌毛老大和我很親，對毛弟毛妹愛理不睬，儘管有時也會對我露白牙，但吃東西時總是斯文客氣。去年我還在想，十幾歲的大型狗怎麼還像青少年一樣，走起路來雀躍得意。今年散步時，就發現牠不時脫隊，想說是不是又有新的秘密基地了。上月牠開始食慾不振，這月吃更少，原來狗不是慢慢變老的，而是突然變老的！
之後牠行動緩慢，有時會茫然兜圈，我在我房裡幫牠鋪好專用軟床。牠尿失禁了兩次，這對上廁所非出門不可的牠來說，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！面對加味床單，牠露出嫌惡不已的表情，我只能一直安慰牠沒事。牠除了後腳軟腳外，毛色還有光澤，還能走路互動，排便也正常，我以為我們還有時間。最後一天的晚餐，牠很賞臉的吃了半碗碎肉拌狗糧。這一夜，牠自行走出家門，走入荒野。
這世界除了人類，其他生物幾乎都怎麼來怎麼去，只留下回憶，不留其他，像張白紙。我覺得這樣很好，希望代表我人生的這張紙，最後也能近白，至少不要給地球留下太多垃圾（這麼低的標準，卻極難做到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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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過去了，赫然發現自己對毛老大有很深的遺憾──愛得不夠。
牠小時住市區，我都抱著疼，讓牠體驗各種趣事，每天在附近小山溜兩回，睡同張床，生活有豐富的層次與樂趣。但搬離市區後就幾乎不管牠了，讓牠自由自在，事實上是沒在顧。因為生活變化太大，毛老大對我是有怨氣的，有兩年時間不讓我幫牠洗澡……
為了避免遺憾再度發生，現在我很疼毛老二，小時候沒被關注的牠受寵若驚，開心得不得了，原來這才是生命和生命應有的關係。